皇家無手足,更無親情,每一次的王朝換血都免不了手足相殘的戲碼。但乾隆繼位后,卻對幾個弟弟格外寬容。
帝王的寬容之術在旁人眼中是恩寵是榮耀,但在親人眼中是特權是底氣。
弘瞻多次越過乾隆的「紅線」,卻仍安然無恙,但種種惡行終究是消磨掉本就不多的兄弟情誼。
弘瞻究竟做了什麼惡行才會惹怒皇帝不顧手足情誼,讓他一朝被貶,最后在乾隆看望他過后,從容去ㄙˇ呢?
皇室御座歷來是龍子必爭之地,也是一切同室操戈悲劇的根源。
雍正時期,排在乾隆前面的大哥二哥早亡,三哥削爵身ㄙˇ,于是乾隆和同齡的弘晝理所當然的變得親密起來。
他們從小生活在一起,同吃同住一同讀書,長大之后二人也同尊同榮,無論是政治還是生活待遇,幾乎沒有差別。
但二人不僅僅是血濃于水的兄弟,在牽扯到繼承問題上也是潛在的競爭對手。
弘晝察覺到雍正心中的屬意人選,沒有抱怨沒有口出妄言,一如以往孝順父皇和友愛兄長,二人之間還維持著兄友弟恭的平衡局面。
但乾隆即位后,弘晝一如既往的恭順卻成了乾隆心中疙瘩。
昔日只是純粹的兄弟情誼,如今是君是臣,君臣之分好如天地之別,地位身份關系的變化昭示著相處方式也應及時發生變化。
但弘晝顯然沒有意識到這一點。
弘晝內向,又為人孤傲,在沒有涉足朝政時他的缺陷并不明顯。
在一次議政中弘晝和軍機大臣因政見不合起了爭執,甚至當著滿朝文武的面毆打朝臣。
乾隆目睹了整件事情的經過,既沒有出聲阻止,事后也沒有對弘晝進行處罰。
乾隆一開始還念著過往情誼,不愿意剛即位便給弟弟難堪,他更想弘晝自己能夠認識到錯誤,知錯悔改。
但一貫放肆的弘晝沒有想到里面的彎彎繞繞,他將皇帝的默認作為了對自己的偏愛。
另一次乾隆安排弘晝和他一起監視八旗子弟,到了該吃飯的時候,乾隆擔心八旗子弟生性頑劣勾結作弊,便沒有去吃飯。
而弘晝快人快語,直接質問乾隆是不是疑心他會被八旗子弟收買幫助他們。
這番以下犯上的言語讓乾隆很不高興,雖然他宣布退朝,但弘晝的有失分寸讓他覺得這個弟弟只是將自己作為兄長而不是皇帝。
后來弘晝經人提醒才知曉自己出言不遜,無意冒犯天威,于是第二天前去向乾隆請罪,乾隆當時便答道,「我要是計較,就憑你昨天一句話,就可以把你剁成肉醬」。
可見乾隆心中對弘晝心中并非沒有底線,弘晝再這麼不知趣,就隨時可能「越線」。
此后乾隆威懾四海,手握生ㄕㄚ大權。
他的強權政治讓朝臣難以琢磨帝王心思,只能小心翼翼,在皇權面前俯首帖耳。
而被不斷「敲打」的弘晝也不得不低頭。
理想中的兄友弟恭局面徹底破碎,乾隆現在先是天下人的君,而后才是他的兄長。
他內心痛苦不堪,為了紓解心中郁氣,弘晝出入戲院,整日紙醉金迷,甚至還在家中養了戲班子,排練戲文。
弘晝沉醉于自己的精神世界逐漸與現實脫軌,經常做出一些常人所不能理解的舉動。
他曾裝成ㄙˇ人,由家人演習葬禮。
有一次他高坐院中假ㄙˇ,讓王府的護衛和侍從擺放好葬禮所需要的樂器,供上祭品,還要求家人在院中為他「哭喪」,而他自己吃著祭品以此為娛樂活動。
此種變態之舉是想逃避帝王猜忌,但弘晝前科累累,乾隆心中自有一筆明白賬。
事不過三,越線了便要受到懲罰。
帝王權術,是明目張膽的蜜棗,也是ㄕㄚ人于無形的毒藥。
但弘晝的裝瘋還是惹怒了乾隆,二人緊張的關系直到弘晝病重也沒有緩和。
乾隆曾在弘晝將ㄙˇ時看望過他,他掙扎著爬起來一邊向乾隆磕頭,一邊在頭上比劃著帽子的形狀。
他雖然做了很多忤逆乾隆的事情,但禍不應及子孫,他希望乾隆能夠手下留情,讓自己的子孫還能繼承爵位,享受祖宗庇佑。
乾隆看著他狼狽的模樣,心生唏噓但是根本不接招。
他答非所問摘下自己的帽子,假裝送給他,可弘晝想要的根本不是皇帝的桂冠,但他病重許久根本說不出話,只能任由皇帝裝糊涂。
弘瞻是雍正的第六子,也是乾隆最小的弟弟。
許是和成年的弘晝多了猜忌,也興許是懷念與弘晝曾經的兄弟情誼,乾隆即位后對這個最小的弟弟十分疼愛。
從弘瞻入學便請教名師出山,成年后讓他接軌朝堂之事,種種件件都表明了乾隆對幼弟的看重。
在其他八旗子弟才開始官宦生涯之時,弘瞻已經接手管理武英殿和護君,不久之后更是進入造辦處任職。
但弘瞻似乎對乾隆的看重并不領情。
大清有一件謎案便是乾隆的身世,此事撲朔迷離,在民間也是戲談。
有說他出身漢族人家,并不是純正的滿清血統。
在他繼位后,身世血統更是成為所有人口中的禁忌,是不能提及的話題。
民間百姓話術乾隆轄制不了,但是皇宮是他的領地,任何人都不能提及他的「逆鱗」。
但有一個人偏偏那麼做了,就是弘瞻。
在乾隆一次問安時,皇太后說到弘瞻對他的稱呼是「漢阿哥」。
皇帝非常生氣,但弘瞻當時才僅有三歲不諳世事,于是他將這些罪責全部歸結于弘瞻身邊的總管太監王自立身上,不僅狠狠訓斥一頓,還將其貶職調離弘瞻身邊。
又一次乾隆去向皇太后問安,正當他請安結束想要入座時,發現自己經常坐的位置被早到的弘瞻占了。
而弘瞻也絲毫沒有讓位的意思,一直在和弘晝嘻嘻哈哈的聊天說話,視他于無物。
往小處說是不敬兄長,往大了說就是在目無皇帝,藐視皇權。
乾隆十分生氣,但他不愿自己也走上這條殘害手足的道路,被人說道。
于是此事不了了之,乾隆輕拿輕放,沒有再去追究弘瞻的失禮。
但乾隆一次次的寬容不但沒有讓弘瞻見好就收,反而變本加厲。
弘瞻喜好積聚錢財,不僅吝嗇成性,而且貪得無厭。
雍正皇帝有一個十分信任的弟弟是果親王允禮,允禮家財豐厚但是子嗣稀薄。
他只有一個兒子而且還只活了6個月就不幸夭折,乾隆擔心這位允禮叔叔后繼無人,便主張將弘瞻過繼給他,以承香火。
于是允禮過世后,年僅6歲的弘瞻便繼承了他的王位和家產。
小小年紀就有了現成的王爵和財富,每年的收入都達到上萬兩。
按理說面對著如此豐厚的家底,弘瞻應當知足了,但他卻始終覺得自己的錢財不夠多,還要想方設法去斂財。
有一次,弘瞻看到地方煤窯的生意十分興隆,產出的煤礦成色十分要好,便動了心思想要據為己有。
可是煤窯是別人的私產,哪怕因犯事充公了也只會落到皇帝手中,與自己無關。
弘瞻不甘心,于是便派人強買強賣,還以極低的價格將煤礦收購。
原本煤窯的老板只能打落牙齒和血吞,他沒有辦法和皇親貴胄抗衡。
弘瞻不僅對私人產業強取豪奪,對上官差也同樣蠻橫無理,他每去一個地方都派遣當地的官差買刺繡古玩,買完了還要仗著自己「御弟」的身份「吃霸王餐」,根本不照價給錢。
當官也不容易,僅有的俸祿還要被上司敲詐一部分,還無處伸冤。
一件一件都是在乾隆生氣的邊緣來回越線試探。
弘瞻母親五十歲過壽時,他也十分吝嗇,毫無皇家風范。
在鄰近弘瞻母親生日時,皇太后曾再三叮囑弘瞻要好好準備給她慶賀一番,討老人家的歡心。
可弘瞻卻不以為意,甚至絲毫沒有給親生母親賀壽的準備。
這個消息傳回宮里讓皇太后很不高興,皇太后屢次詰問,弘瞻卻將責任全部推脫到乾隆身上。
他直言自己的母親是雍正皇帝的嬪妃,于情于理她是太妃,也是乾隆的長輩。
既然是長輩過生日,自然一應準備都是乾隆來做,甚至他這個做兒子,也應當得到皇帝的賞賜。
現在既然皇帝沒有下旨讓眾人給太妃過生日,弘瞻自己也不敢越俎代庖。
如果大張旗鼓給自己母親過生日,他認為就是在和皇帝「斗富」。
這一番強盜言論屬實是惹惱了乾隆。
弘瞻作為太妃的親生兒子,自己又擁有非常豐厚的資產,那在母親過生日的時候就應該為自己母親祝壽,略表孝心,這是為人子的本分和責任,是再理所當然不過的事情。
現在卻是反過來,弘瞻待自己的母妃都萬分刻薄,十分吝嗇,甚至還希望自己能向母親索取一些東西。
祖訓有言,「太妃在五十歲之前不得與其他皇子相見」。
乾隆謹遵祖訓辦事,如果等到太妃六十大壽,他定是會隆重的加賜慶賀。
弘瞻不僅罔顧親情,還借著祖訓來挑刺,這讓乾隆更加氣憤。
泥人尚且還有三分脾性,更何況是萬人之上權力正中央的帝王。
乾隆自認為待這個親弟弟已經足夠仁義,可弘瞻始終不知悔改,種種不滿積壓在皇帝心里,爆發的那一天就是弘瞻失去圣心的那天。
乾隆年間,圓明園經前面幾位皇帝在世時的翻修和擴建,規模空前。
園內的殿宇金碧輝煌、壯觀宏偉,亭台樓榭與湖光山色交相輝映,古典雅致。
因此乾隆經常在圓明園內居住,并在其中舉行朝會處理相關政務。
但伴隨著居住的時間越來越長,乾隆也發現了風景秀麗下掩藏的危機。
殿宇多是用木質結構搭建,防火性能非常差,一旦有人惡意放火,整個園子都會受到牽連。
于是,乾隆為了防范火情的發生,從八旗中調了大批年輕力壯的青年子弟值班巡邏,一旦發生火災,便要及時補救。
當時乾隆還頒發另一條規定:皇宮或者御園失火,當朝文武百官和宗室子弟要迅速趕往火場救火,不得以任何理由延誤怠慢,否則給予重懲。
在乾隆二十八年,千防萬防之下圓明園九洲清宴殿還是發生了火災。
當時住在園中的乾隆得知火情,立刻趕到了火災現場指揮救火。
皇帝都以身作則,很快宮內留守的官員、禁衛護軍、甚至居住在宮外的宗室子弟也第一時間奔赴現場,齊心協力一起救火。
盡管當時救火設施簡陋,幫忙救火的人手也并不充足,面對著火光沖天的清宴殿,大家難免有些手忙腳亂。
但好在眾人團結協作,一波又一波人前仆后繼,汲取前湖之水,最終將大火撲滅。
大火被及時撲滅,九州清宴殿內只有局部的一些建筑和內部設施被焚燒損毀,好在周圍其他的殿宇沒有被牽連,逃過一劫。
清宴殿內許多價值連城的陳設被付之一炬,乾隆覺得十分可惜。
但這場火也讓他看到了當朝百官和諸位宗室子弟不顧個人安危,拼命救火的衷心,這令他十分欣慰。
可乾隆的好心情在看到姍姍來遲的弘瞻時煙消云散,弘瞻騎馬在衛兵的護送下慢悠悠的前來,神情閑適不見半分焦急。
而弘瞻看到剛剛救完火,狼狽不堪的百官和宗室子弟們,哈哈大笑,絲毫沒有覺得自己的行為有任何不妥之處。
又嬉皮笑臉與他們打招呼,好似御園著火與他毫不相干,于他只是個好笑的樂子。
弘瞻毫不在乎的神情盡數落入乾隆眼中,乾隆震怒。
他走到弘瞻面前,嚴詞呵斥了他,可弘瞻沒有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更不覺得自己有什麼錯。
乾隆為了讓他長長記性,回宮便頒發圣旨:「即日,圓明園九州清宴殿失火,弘瞻姍姍來遲,免去其郡王銜,降為貝勒。」
弘瞻的親王寶印也被皇宮收回銷毀,另外還被罰了一萬兩銀子,搬離王府。
自此弘瞻在家閑居,閉門思過,不得再插手朝堂政事。
失了圣心的弘瞻手中的實權也盡數被乾隆收回,曾經門前車水馬龍,如今已無人問津。
弘瞻嘗到了被人排擠的滋味,為此悶悶不樂。
而乾隆鐵了心想給他一個教訓,自是對他十分冷淡。
在對未來看不清方向的迷惘與自己地位一朝被貶的恐慌,還有對無上皇權的害怕中,弘瞻逐漸開始逃避現實,而后精神失常。
后來他的病情愈發嚴重,乾隆聞訊這才后悔,畢竟弘瞻是他從小照顧大的,是不是給這個親弟弟的懲罰過于重了,這才使他神思不屬,久病成疾。
他來到北京孟端胡同探望弘瞻,弘瞻病中看到皇帝十分感動,于臥榻間還對乾隆叩首行禮。
乾隆見他認錯已知悔改,心中念起以往的受阻情誼,也是唏噓不已,「救火之時,朕對你稍加訓責,你何必如此愧疚不安呢!朕已諭令內務府,從即日起,恢復你的郡王爵位。」
其中也有借恢復爵位一事為他沖喜,去一去病氣。
弘瞻也再次跪拜皇帝:「謝主隆恩。」
這份來遲的圣恩對于將ㄙˇ之人來說,只是解開了困擾他這麼久的心結,而不能作為良藥醫治他的重癥。
時年,弘瞻31歲,他終于得到了乾隆的寬恕,內心自然不再掙扎,故而,乾隆皇帝前腳剛走,他便覺得自己馬上可以ㄙˇ了,因為郁結已經消除。
1765年,弘瞻與世長辭,乾隆皇帝聽聞他的ㄙˇ訊,十分傷心也非常后悔,將他追封為「果恭郡王」。
弘瞻一生,權勢地位財富唾手可得,可表面上的光鮮亮麗尊崇榮耀背后是權力傾軋,君臣有別。
天家無情,是帝王無法允許「臥榻之側有他人酣睡」,萬人之上只能是萬人之上,僭越了身份便是目無法紀,藐視皇權。
弘瞻言行無狀,仗著自己是皇親國戚的身份便在乾隆的底線邊緣來回試探,所以哪怕是親弟弟,既然覬覦中心的皇權,那便觸犯了皇帝的忌諱。
當然,弘瞻也是被乾隆保護的太好,一路順風順水,所以他的驕傲自大才會讓他在挫折中一蹶不振,難以接受身份轉變帶來的落差感。
不受風傾雨淋的溫室環境固然令人羨慕,可溫室終有一天抵擋不了狂風暴雨,當遮擋撤去,花朵只能在風雨中凋零。